我叫趙謙鋒，今年63歲了，我家在一個小村子，那個年代，家家戶戶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。我有一個妹妹，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，我7歲開始下地幹活，幫家裡種地、拾柴火、收莊稼，什麼都做過。
一年冬天，母親生了一場大病，父親要照顧家裡，沒辦法出去幹活，家裡斷了炊，我和妹妹餓得直哭。父親心一橫，把家裡唯一一頭老母豬給賣了，換來點糧食和給母親看病的錢。
母親是典型的農村婦女，整天圍著灶台轉，我們每天吃得都是些玉米麵、地瓜之類的粗糧，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口白麵條。我穿的也都是大姨和大舅的兒女們穿剩下的衣服，破破爛爛的。
雖然那時候對吃穿不攀比，但是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能穿新衣服，我和妹妹還是有些自卑的。
我小時候最盼望的就是過年了，因為過年的時候可以吃到肉，還可以穿新衣服。我記得有一年過年，我穿著外婆親手做的一件紅棉襖，高興得不行。可是沒穿幾天就被村裡的大孩子給扯壞了。我哭著回家找母親，母親嘆口氣，說：「那怎麼辦啊，只能等明年再讓你外婆重新給你做一件了。」
一想到第二年才能穿上新衣服，我哭得嗓子都啞了。
除了吃不飽，我也最怕交學費。每次開學前家裡都會湊錢，可是總是湊不夠。有一次老師來家裡催學費，我媽在屋裡翻箱倒櫃地找，最後只交了一半，另一半讓老師寬限半個月才補齊。
後來，我到了成家的年紀。爺爺得了病，常年要吃藥。父親賺的錢除去貼補家用，都花在爺爺身上。家裡窮得揭不開鍋，哪有閒錢給我娶媳婦啊？那時候的農村，沒有錢就娶不到媳婦，更別說我們這種特別窮的人家了。我母親真是愁得頭髮都快白了。
好在，我28歲那年遇到了我現在的老婆。她叫秀芹，是隔壁村的一個姑娘，比我小兩歲。她長得不算漂亮，但耐看。秀芹家的情況也不比我家好，我們倆結婚的時候，什麼也沒有，連個像樣的婚禮都沒有辦。秀芹她沒怨言，她說只要跟著我好好過日子就行了。
結婚後，我倆一窮二白，她懷孕那陣兒，想喝雞湯，也一直到孩子出生前幾天，才喝上兩碗。家裡養了幾隻雞，不是不燉給她喝，是要留下來存著賣錢，等孩子出生後花。
秀芹是個勤快的好女人，她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，地裡的事情也幹得利利索索。我們倆一起努力，終於在婚後第三年存夠了錢，修了新房。
新房雖然不大，但是比以前的土坯房好多了。有了新房子之後，我們的生活也慢慢好起來了。
可是我心裡總覺得有些遺憾，我想要個兒子啊！看著別人家都有兒子傳宗接代，我心裡羨慕得不得了。那時候的農村，兒子就是家裡的頂樑柱，沒有兒子就意味著老了沒人養。所以，當秀芹再次懷孕的時候，我心裡又期待又焦慮。
秀芹生兒子那天，母親高興地眼淚都出來了，我也高興得跳了起來！老天有眼啊，我們老趙家有後了。
女兒從小就懂事聽話，幫老婆做家事、照顧弟弟。老婆忙累了，女兒還會給她捶背。我除了種地，還四處打零工，只為讓家裡人過得好一點。
每次工作完回家，我會給兒子和女兒買東西，女兒是一袋糖果，兒子是一件玩具，兩小包零食。
或許是因為骨子裡的重男輕女思想作祟吧，我對女兒沒有對兒子那麼上心。我知道這樣做不對，可是有時候感情就是這樣不受控制。
女兒經常問我，為什麼她的東西比弟弟的少？我總是告訴她，因為弟弟比她年紀小，所以要多給弟弟一些。隨著女兒漸漸長大，她再也沒有問過這句話。她越來越懂事，也越來越獨立。不需要我為她太費心，自己就能把學習和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。而兒子則比較調皮搗蛋，讓我費了不少心。
不過能為兒子多費心，再累我也是心甘情願的。我的想法是，兒子能傳宗接代，女兒嘛，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。
女兒高考考得不好，她想復讀，但家裡條件不好，她只能放棄了，跟著她表姐在外地打工，賺了錢自己留一部分，往家裡打一部分。
女兒和女婿就是在打工時認識的，女婿這個人皮膚黝黑，長相一般，家裡條件也不好，我和老伴非常不贊同這門婚事。可女兒卻鐵了心和我作對，非要嫁過去。她說她嫁人不是圖錢，是圖女婿的好人品。
我心想，人品再好，日子過得苦兮兮的，以後有她哭的時候。
女兒知道我偏心，她出嫁那天哭著和老伴說了一聲再見，沒有和我說一句話，看著她坐上婚車越走越遠，我心裡其實還是很捨不得。
女兒出嫁第二年，兒子也成家了。我在老家給孩子蓋了兩層的小樓，還給他買了一輛車。有了孫子後，老伴幫忙帶孫子，我在外打工，平時賺的錢基本上都貼補兒子的小家。
兒子雖然不算出類拔萃，但還算有良心，對我挺不錯的。媳婦也孝順，每到過年，都會給我和老伴買新衣服新鞋，比我對女兒貼心多了。我和老伴很欣慰，對媳婦比對女兒還好。
兒子想在城裡買房，為了幫他減輕壓力，我白天幹活，晚上加班，每天都到晚上十一點多才休息，為了省錢，我每天吃飯時捨不得吃肉，晚上餓了要麼拌點麵疙瘩，要麼下點清水麵條，連雞蛋都捨不得放一個。
過年回家，我把這一年工作存下來的50萬塊拿到兒子媳婦面前，兒子敬了我一杯酒，媳婦說了好幾聲謝謝，還說她一定要在家裡給我和老伴留一間房子，將來我們老了，和他們一起住。
媳婦這番話，聽得我心裡暖暖的。養兒防老，我和老伴就想著將來老了，能依靠他們。但是我們也知道年輕人工作有自己的壓力，我給的錢也不多，所以還是和老伴打算將來老了回農村養老，這樣媳婦不用買太大的房子，壓力也能小一點。
房子下來後，我的薪水除去替兒子還房貸，和平時的開銷，剩不下多少錢。我想著自己身體還不錯，工作到七十歲沒有問題，誰知六十一歲這年，因為上了年紀，找工作被拒，一下子斷了經濟來源。
我在兒子家住了一個多月，一開始，兒子和媳婦還安慰我，找不到工作就在家歇歇，我累了這麼多年，也該享福了。但是住了半個月以後，兒子臉色就不好看了，時不時抱怨手裡沒錢，壓力大的事。
我不得已，只好跟著村裡的人去工地幹活。我上了年紀，找工作很難，去工地幹活屬於「打突擊」，就是做一天的工作結算一天的錢，不算正式工。
沒想到上班不到半個月，我就不慎摔傷了腿。工地那地方啊，沒辦入職不算工傷，醫藥費得自己出。手術加住院費算下來要15萬塊呢，這對於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。
帶我去工地的人年紀比我小，按輩分來說，我要喊他侄子。他是個老實人，雖然我住院這事不怪他，可他心裡過意不去，幫我付了1萬塊，先辦了住院。
可是手術花費是大頭啊，我手裡沒有存款，只能打電話給兒子，兒子心裡還是有我的，讓我好好治療，不要落下了後遺症。
我辦住院第二天，女兒和女婿來了。我猜到，兒子給他們打電話了。
一見面，女兒關心了我幾句，只是我們父女離心多年，她關心我的話，語氣生硬。
女兒來到沒多久，兒子也來了，他們和醫生聊了幾句後，回到病房說起了我手術費的事。兒子說我是在工地受的傷，這筆錢應該由工地出。我給兒子分析了我的情況，這事工地是不會管的。
示意圖來源：《好事成雙》劇照
兒子有些急了：他們不管怎麼辦？這筆錢總不能讓我出吧，我還要養孩子，還要還房貸，哪裡有錢。
女兒不滿道：你要是不出，我也不出。爸這些年可從來沒幫過我。再說了，爸說了，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，家裡的什麼事都和我沒關係。
兒子被女兒懟了一句，面子上掛不住，氣憤道：你是當姐姐的，你不管，我憑什麼管。
兒子藉口要上班，轉頭就出醫院了。女兒站在病房門口生氣，女婿見我氣得哭，急忙勸我「爸，您別生氣，他們倆說的都是氣話，不會不管你的。您別操心錢的事了，先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。
可是啊，兒子那邊始終沒個准信兒。女兒呢，嘴上說著不管我，心裡還是惦記著我的病情，每天都會來看我。
我住院第五天要做手術，女婿在女兒和兒子中間調節，兩家說好了一人出七萬，不過兒子說他比較忙，沒時間來照顧我。女婿是個善良的人，他讓我兒子去忙工作，他來照顧我。
說實話，這些年我對女婿多少有點意見，女兒嫁給他後日子過得沒多好，他又是個悶性子，不愛說話，平時過年來看望我，也不會說些好聽的話，我心裡還是有些瞧不上他的。
我的手術持續了3個多小時，從手術室出來，護士交代了女婿照顧我時的注意事項，我看女婿拿了一個小本子記在上面，有關於我忌口的東西，也有護理時需要注意的細節。
我在醫院住了25天，女婿每天給我餵藥、擦身體，前幾天晚上他在醫院陪床，我見他休息不好，心裡愧疚，就讓他白天來照顧我，晚上回家。
住院那陣子，女兒來看過我幾次，每次都是板著個臉，什麼也不說。女婿總是勸她：「爸身體剛好些，你就多陪他說說話。」女兒聽了他的話，勉強和我聊幾句。
出院後，我回了老家。老伴不放心我，也從兒子家回去了。當天晚上，兒子媳婦還有女兒和女婿都在，我留他們在家裡吃了一頓飯。吃飯的時候，我特地感謝了女婿對我的照顧，女兒心情不太好，去廚房幫老伴盛湯去了。兒子看出我對他挺失望的，低著頭不敢看我。
吃完飯，兒子和媳婦就帶著孩子回城裡了，我陪女婿在客廳說話。女婿和女兒離老家有些遠，我讓他們在家裡住了一晚上。
當天晚上，我準備睡覺的時候，老伴嘆了口氣，問我怎麼辦？我這才知道，女兒和女婿原本是打算要買輛小貨車做生意，結果其中七萬拿給我看病了。女兒去廚房時，就是和她抱怨這件事的。
我心裡咯噔一下，這怎麼辦呢？
老伴心裡也過意不去，她怪我當初不該一心幫兒子，現在好了，兒子指望不住，裡裡外外都要依靠女婿。
老伴唉聲嘆氣了半天後，從包裡拿出一張存摺，存摺裡有35萬塊錢。我問老伴哪裡有這麼多存款？老伴拍了下我的肩膀，說道：這是我辛苦存的養老錢，我要是像你一樣眼裡只有兒子，這筆錢早就打水漂了。
原來我每個月給老伴轉的生活費，老伴花不完都會存起來。平時逢年過節，媳婦會給她一些辛苦費，她捨不得花也存了起來。這些年就存了35萬，這次我生病，她太著急了，忘了錢的事，收拾東西回老家照顧我的時候才想起來，就帶回來了。
我和老伴商量後，第二天一早，老伴取出20萬給女婿。女婿不肯收，我勸他別有負擔，這筆錢就相當於先借給他用，以後他賺了錢再還給我。
女兒和女婿拿著這筆錢盤了一家小店，賣起了水果，店開在鎮上，算上房租和成本剛好夠用。女兒和女婿是實誠人，做生意本分，人也勤快，生意慢慢有了起色。
我休養了半年，雖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乾重活兒了，但是能幹點雜活，一個月也能賺一萬多。這次這筆錢我沒有再貼補給兒子，老伴也找了一份工作，我們倆一起上班。
經過這次的事兒，我和女兒的關係也慢慢好起來了。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冷漠、疏遠。反而經常給我打電話，我也知道了她喜歡吃什麼，她和女婿來家裡，我和老伴提前買好他們喜歡的吃飯，在家裡等著。
示意圖來源：《四樓的天堂》劇照
今年，女婿打算接我和老伴去他們家過年，考慮到他們過年太忙，我就不去添亂了。但我心裡暖暖的。
人家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，有這麼好的女婿，是我的福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