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姓魏，今年45歲。我是家裡的老大，還有一個妹妹、一個弟弟。我家是農村的，我爸媽是相親認識的，媽媽說當年她和爸爸認識一年多，兩人都沒見過幾次面，而且每次見面還都有很多人在場，婚前她對爸爸是不夠了解的。但爸爸長得高大帥氣，媽媽很喜歡他的外表，媽媽就這樣嫁給他了。
我媽媽生了我之後，又生了妹妹，但全家重男輕女，奶奶想把妹妹送人，是媽媽拚死拼活才把妹妹留下，並答應馬上生三胎，幸好三胎是兒子啊。
我父母一輩子沒有正式工作，爸爸年輕的時候，也沒賺過錢。當年，他在村裡開了一個木材廠，效益很好，成了村裡第一個「萬元戶」。但他賺錢之後，就不知道「天高地厚」了，花錢大手大腳，還天天花天酒地。有次，還把村裡一個「不正經」的女人帶回家過夜，那時我弟弟才1歲。
古希臘有這樣一句名言：上帝欲使之滅亡，必先使之瘋狂。而我們也有這樣的古訓：天欲其亡，必令其狂。古今中外的道理都是相通的，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說：失敗總是因為太狂妄，教導我們做人做事要謙遜。
我爸爸賺錢之後，如此「瘋狂」，很快就受到了「懲罰」。沒過幾年，他就因經營不善，廠子倒閉了，還欠了很多錢。他從成功的頂點，一下子就跌倒了失敗的低谷。
媽媽那時就已經對他沒有感情了吧，但我和弟弟妹妹們都還小，那個年代，一個女人，又沒有工作，娘家人又不幫忙，媽媽根本無法離婚，只能每天忍氣吞聲，「過一天算一天」！
爸爸四處躲債躲了好幾年，我至今還記得，每到過年的時候，家裡就擠滿了人，媽媽一邊流淚一邊說：「我真的沒錢，他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，我和這三個孩子，過年都吃不上一頓水餃！」
媽媽從不願欠別人一分錢，我弟弟上學之後，她就到我們鎮上的一個玻璃廠上班，媽媽手巧，成了那裡的技術工人，每月能領不少工資，幫爸爸還債，還了一輩子，最後還清了。
那個廠子，我曾經去過，裡面溫度特別高，夏天熱得人喘不上氣。媽媽一年四季坐在火爐旁，拿著一把小鑷子，把燒得通紅的軟軟的玻璃，一個一個捏成各種形狀。
爸爸認清自己再無「東山再起」的可能之後，就到處打工，但他總是「三天捕魚兩天曬網」，還天天喝酒，村里人都說我爸爸已經「廢了」。
我不知道我和弟弟妹妹們長大之後，媽媽為什麼不離婚，卻還在辛苦支撐這個家。
70歲父親過世那天，媽媽依舊去跳廣場舞
可能在我們這樣的家庭中長大的孩子，都會早早懂事吧，我們姐弟3個都能體會媽媽的艱辛，很媽媽的話。媽媽對我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：「你們要好好學習，學習是我們家唯一的出路」。
我們都考上了大學，也都找到了不錯的工作。等弟弟結婚之後，又過了幾年，我們三個湊錢在縣城買了一間小房子給父母。
人們常說：「老來伴」，我本以為，他們年紀大了，可能也會成為彼此的老來伴吧。
但我沒想到，他們兩人即便住在一起，媽媽幾乎不跟爸爸說話。爸爸沒做過一頓飯，沒做過一點家務，還常常對媽媽各種挑剔。但每次都是他說他的，媽媽根本不聽，一臉冷漠。
一年前，爸爸查出了肺癌，媽媽雖然一直照顧在醫院照顧他，卻依舊不跟他多說一句話。最後醫生讓爸爸回家度過最後的時光，回家之後，媽媽幹完活，就會出去跳廣場舞，我想她只有在跳廣場舞的時候，才是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吧。
在爸爸過世那天上午，媽媽依舊去跳廣場舞了。下午，媽媽看到爸爸已經快要「走了」，才把我們3個都叫到了家裡，爸爸也就在那天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
聽到她的話，我愣了
處理完爸爸的「後事」之後，我和妹妹弟弟不放心媽媽一個人住在家裡，想讓她先到我們家住一段時間，我們也好陪陪她。但沒想到，媽媽卻說了這樣一席話，她說：
「你爸爸終於走了，我終於把他伺候走了。你們放心，我一點也不傷心，也不覺得一個人孤單。從他把別的女人帶回家那天起，我就已經對他恨之入骨了。這幾年，老了，竟連恨也沒有了，我早把他當成空氣了。現在他走了，我感到無比舒心、放鬆和解脫。
你們小的時候，我離不了婚。你們成年了，我又擔心，我要是離婚了，你們成了單親家庭不好找對象。你們成家了，我們也老了，我又不想增加你們的養老負擔。
我想，我要是跟他離婚了，我倒是不用伺候他了，但是你們總不能不管他啊！我給他養老，就不用你們給他養老了。我伺候他，你們就省心了。
這就是我的心裡話，現在他走了，我終於能自由自在地活一天了，你們誰也不用擔心我，我還能自己照顧自己，我喜歡跳廣場舞，以後每天我都會過得很開心。
你們有空就回來看看我，沒空也不用惦記我，我要好好享受以後的日子，這一輩子，以後為自己活幾天。」
聽到媽媽這麼說，我一下子愣在原地了。
我竟不知道媽媽的心是這樣苦、這樣「硬」，又為兒女考慮得這麼多。我們姐弟三個都哭了，我們希望媽媽能長命百歲。以後，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