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水貨狀元」復出了,誰還記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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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克爾-富爾茨在左側底角接到隊友發出的邊線球,沒時間再去仔細閱讀防守,一個轉身直殺籃下。

幾秒鐘之前,傑森-塔圖姆剛剛命中了一記16英尺外的跳投,讓凱爾特人一分領先76人,富爾茨必須作出回應。

雖然這僅僅是一場夏季聯賽的比賽,但由於是新科狀元的NBA首秀,加上對手又是選秀大會當晚和他互換東家的探花郎,比賽被全美直播。

在對手充滿侵略性的防守壓迫下,富爾茨身體稍稍有些失去平衡,於是稍加調整後,選擇拉到籃筐另一側反手上籃。沒想到,弱側的傑倫-布朗及時補防到位,一掌把球拍在籃板上。

比賽結束,88-89,拿到21分7籃板5搶斷並命中製勝球的塔圖姆成了贏家,但首秀失利的富爾茨,也沒有因此太過沮喪。

「我會在失敗中吸取教訓,每多打一場比賽,我都會變得更好。」富爾茨說,他也許沒有想到,那幾乎就是他最後的巔峰。

 選秀大年的公認狀元 

雖然錯失絕殺,但富爾茨的首秀整體令人滿意,他全場16投6中,得到了全隊最高的17分,作為一名後衛,還送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3次封蓋。他在比賽中所展現出的卓越運動能力、良好的大局觀,以及出色的結合球技術,都對得起自己狀元秀的身份。

更重要的是,他才剛滿19歲,有大把的時間可以「吸取教訓,變得更好」。

76人為了得到富爾茨,付出了高昂的代價,除了同屆探花塔圖姆,還搭上了一個未來的首輪簽。但時任76人籃球總裁傑里-科朗傑洛對此毫不猶豫:「我們對這筆交易的結果非常滿意,這讓我們連續兩年都能選到讓人羨慕的狀元秀。歷史告訴我們,狀元的成才機率是最大的,我們相信,以今年這屆新秀的質量,更是如此。」

2017年是公認的NBA選秀大年,無論從當時的媒體預測,還是多年以後的球星成色驗證,都是如此。

凱爾特人放掉了富爾茨,但用換回來的探花簽選中了未來的建隊核心塔圖姆;湖人在第二順位選中了組織、防守能力俱佳的高大控衛隆佐-鮑爾,雖然他只在天使城打了兩個賽季,卻最終為他們換回了安東尼-戴維斯。

除此之外,5號秀達隆-福克斯、7號勞裡-馬爾卡寧、13號秀多諾萬-米切爾、14號秀巴姆-阿德巴約、19號秀約翰-科林斯、22號秀賈勒特-阿倫、23號秀OG-阿奴諾比、27號秀凱爾-庫茲馬……大批在這一年湧入聯盟的年輕人,後來都成了各隊的核心成員。

可即使競爭如此激烈,富爾茨依然早早鎖定狀元身份。The Ringer的選秀專家Mark Titus在富爾茨還在華盛頓大學打球時稱給出過這樣的評價:

「富爾茨是如此的天賦異稟,而他最誘人的屬性就是可以每場比賽切換不同模式。他可以是一名傳統的控球後衛,用他出色的控球能力和球場視野帶動隊友,也可以像全美任何一名後衛一樣粉碎禁區,還可以憑藉一雙快手和比賽直覺變成一名可靠的防守者。簡而言之:你可以把富爾茨放進全美任何一支球隊,而他會立即成為隊中最好的球員。」

富爾茨不僅天賦異稟,而且虛心好學,用他自己的話形容:「你隨便去問隊裡的哪一個人,看我是不是整天都在問問題。我只是想要拚命學習,盡我所能成為最好的球員。我想從每個人身上得到一些東西,每個人,都有一些我可能不知道的知識。」

這樣的一名天才少年,似乎很難不取得成功。除非有非常意外的事情發生……

 被偷走的投籃技能包 

在夏季聯賽的出色表現後,富爾茨常規賽剛一開始就不慎扭傷了腳踝,球隊出於預防性考慮安排他休戰。從那以後,他就再也不是曾經那個馬克爾-富爾茨了。

那個曾經咄咄逼人、突破如砍瓜切菜、外線張手就中的天才後衛,在傷愈復出後彷佛被吸光了靈魂,只剩下一副軀殼。

這與他的腳踝傷勢無關,問題出在了他的上半身,人們發現一陣子不見,富爾茨的投籃出了問題,你甚至可以說,他根本忘記瞭如何投籃。他的動作僵硬、脫節,而且明顯缺乏自信,看他罰球,簡直就是一場災難。

時任76人助理教練勞埃德-皮爾斯這樣形容髮生在他眼前的一切:「我從沒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情,這孩子不會投籃了。」

富爾茨本人給出的解釋是肩傷導致他的動作變形,「當我試圖抬起胳膊時,感覺好像有人按住了我的胳膊。」他的經紀人也馬上跟進,先是說富爾茨肩關節發炎抽取了積液,之後又說他接受了可的松注射治療。

與此同時,76人方面的說法則截然相反,科朗傑洛推測富爾茨主動改變了投籃動作,導致了肩膀酸痛。所以在一段時間裡,這淪為了一場「先有雞還是先有蛋」的爭論。

76人隨後宣布富爾茨無限期休戰,理由是他的右肩酸痛和肩胛肌肉失衡。這一歇,就是幾個月,直到常規賽收官階段,富爾茨才「傷愈」復出,在賽季的最後10場比賽里,場均得到7.6分4.6次助攻。

賽季結束後,知名訓練師德魯-漢倫經恩比德介紹,開始與富爾茨合作,嘗試重塑他的投籃動作。很快,他就給出新的結論:福爾茨患有易普綜合症,維基百科對於這種病症的定義是:經驗豐富的運動員突然且無法解釋地失去執行某些技能的能力。簡單來說,就是由於失去肌肉記憶和出現心理問題,導致無法執行基本運動技能。

福爾茨拒絕承認自己患上易普綜合症,但卻無法證明自己能夠克服並解決眼前的問題。2018-19賽季開啟,福爾茨依舊擔任首發,卻經常在下半場枯坐冷板凳。從外界看來,76人似乎想要幫助福爾茨重拾信心,但為何不乾脆多給他一些犯錯的機會?卻又令人感到不解。

2018年11月12日,福爾茨在與熱火的比賽中投出了一記「可怕」的罰球,他在抬起腳跟並做出投籃起手動作後,在空中突然停頓了一下,然後才勉強出手——如果你見過查克-海耶斯的罰球,可以將福爾茨當時的動作理解為海耶斯的「加強版」。

第二天,漢倫就宣布和富爾茨解除了工作關係。對於二人分手的原因,坊間眾說紛紜,真實情況如何不得而知,但可以肯定的是,漢倫沒能幫助富爾茨解決他的投籃問題。

2018年12月4日,一項新的診斷被曝光:富爾茨患有神經源性胸廓出口綜合症。所謂「胸廓出口」是指鎖骨與第一肋骨之間的間隙,許多重要的神經和血管都會由這個洞口穿過,而重複的運動會導致間隙縮小。當這種情況發生時,鎖骨和肋骨就會像夾子一樣壓縮它們之間的神經和血管,從而導致手部麻木和/或肌肉無力。

不管是易普綜合症,還是胸廓出口綜合症,結果就是,富爾茨莫名其妙地被偷走了他的投籃技能包,從大學期間場均5次三分出手,命中率高達41.3%的神射手,變成在76人兩個賽季33場比賽總共只嘗試15次三分出手,命中4球的「真拒投」。

終於,面臨「贏在當下」的壓力,76人失去了耐心,決定放棄這位曾經花大價錢搶來,並被寄予厚望的狀元郎。

 是毀滅,還是重生?

富爾茨的投籃問題使得他不適合擔任無球角色,而由於76人已經有了西蒙斯,就讓他失去了用武之地。尤其是在76人與森林狼完成交易,引進吉米-巴特勒之後,富爾茨的所有功能,都在後者身上得到了更好的實現。

2019年2月交易截止日前,76人下定決心扣動扳機,將福爾茨送去了奧蘭多,換回喬納森-西蒙斯和兩個選秀權。這筆交易後來為76人帶來了泰瑞斯-馬克西,而富爾茨,也需要一個新的起點,重新出發。

理論上,奧蘭多是比費城更適合富爾茨的地方。在這裡,他不需要活在顯微鏡下,一舉一動都被嚴密監視,也不需要成為一名出色的射手,或承載球迷對於一名NBA狀元秀的期待。

在這裡,他有時間作為一名年輕球員慢慢成長,慢慢恢復到曾經的狀態,這是以總冠軍為目標的76人隊所缺乏的環境。即使他永遠無法成為一名優秀的射手,也仍然可以用其他方式幫助球隊。

當然,魔術對富爾茨並非沒有期待。如果他恢復情況理想,那球隊就找到了未來的首發控衛。富爾茨的投籃出了問題,但也表現出了一些改善的跡象,而他的運動天賦,和組織能力,都讓魔術有理由對未來保持樂觀。

在加盟魔術後的第一個完整賽季,也就是2019-20賽季,富爾茨出戰了全隊最高的72場比賽,場均得到12.1分3.3個籃板5.1次助攻和1.3次搶斷,他的三分命中率仍然只有26.7%,但並不妨礙他成為了一名合格的NBA首發控衛。他的NBA生涯,似乎也開始重煥新生。

可命運不肯就這樣饒過富爾茨。2021年1月7日,在富爾茨與魔術簽下三年5000萬美元續約合同的短短兩週後,在2020-21賽季常規賽的僅僅第8場比賽當中,富爾茨突破時砰然倒地,痛苦地摀住了自己的左膝。

對位防守富爾茨的奧科羅迷惑地高舉雙手,示意自己並沒有碰到對方,但這恰恰是最令人擔心的——非對抗情況下下肢受傷,往往意味著軟組織受損。檢查結果很快證實了這一猜測,富爾茨遭遇左膝前交叉韌帶撕裂,這一歇,就是418天,等到富爾茨再次踏上NBA的比賽場地,已經是今年3月。

對於一名以運動能力和衝擊力見長的後衛球員來說,前交叉韌帶撕裂往往會造成毀滅性的影響,但富爾茨證明自己不僅完全恢復到了受傷前的狀態,甚至還有所提升——在2021-22賽季傷愈復出後所參加的18場比賽里,他場均上場20分鐘,就能貢獻10.8分和5.5次助攻,其中助攻數據創下生涯新高。

在富爾茨因傷缺陣的日子裡,魔術又搜羅到幾位年輕天賦,溫德爾-卡特、弗朗茨-瓦格納、傑倫-薩格斯,今年的選秀大會上,他們又挑中了另外一位狀元保羅-班凱羅。不知不覺間,富爾茨已經成了老將,被期待能領導這支年輕的球隊。

可命運似乎還沒有開夠玩笑,就在富爾茨枕戈待旦,對一個嶄新的、健康的賽季摩拳擦掌時,卻又在一次訓練中受傷,左腳大腳趾骨折,他也因此缺席了新賽季的前21場比賽……

2022年12月1日,傑森-塔圖姆在與熱火的比賽中,在查爾斯王子和凱特王妃的現場注視下,25投15中狂砍49分,率隊收穫五連勝,讓TD花園球館再次響起MVP的呼聲。

沒有多少人注意到,幾乎與此同時,馬克爾-富爾茨完成了他的賽季首秀——在那場對老鷹的比賽中,他上場16分46秒,得到8分4次助攻,魔術遭遇六連敗。

當初同時進入聯盟,並因為一筆交易命運交錯的兩個人,如今境況迥異,令人不勝唏噓。但富爾茨本人,現在只想享受籃球的樂趣。

「能夠在球場上奔跑和比賽,感覺真的很好。所有的一切都感覺好好。」富爾茨說。

對於24歲的富爾茨來說,他經歷過的實在太多太多,短短5年時間,就像一輩子那樣漫長。他曾幾乎失去一切,所以對眼前最簡單的快樂加倍珍惜。

只希望,許多年後,當他走在街上,不會有一個老奶奶對他說,「我能把你打爆」,而他只能回以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。